曾经清晰的脸，如何变得模糊

《再见爱人》第四季播出之后，越来越火，也越来越有争议。我看了一下那些讨论，和一些很短的切片，都窒息到不行，但又太好奇了，索性完整看了一遍，看完之后，不得不说，它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争议，是因为它碰巧遇到了这么一些嘉宾，发生了完全没有预想的化学反应。

节目共有三对嘉宾，麦琳和李行亮、黄圣依和杨子、葛夕和刘爽，三对各有各的问题，但表现最惨烈的，引起最多争议的，当属麦琳和李行亮。而他们引发的争议，和麦琳的素人身份是分不开的。黄圣依和杨子是娱乐圈熟面孔，从电影电视到综艺节目，纵横娱乐圈二十载；葛夕和刘爽这一对，葛夕不能算完全的娱乐人士，但刘爽以“留几手”之名，在社交媒体初创时期就已经成名，现在有将近1300万粉丝；李行亮是成名多年的歌手，有大量舞台经验。唯独麦琳，是彻底的素人，对镜头、传播、自我呈现，都没有太多经验。

所以，麦琳和李行亮，除了确实存在的，“人”“丈夫”“妻子”“婚姻中的人”会有的问题之外，还有一个问题，就是看过往期节目，也看过类似的综艺节目，知道节目需要什么，试图完成“婚姻矛盾综艺中的名人夫妻”这种角色，让甲方满意。但这种角色可不是想演就能演的，那只有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，模仿。模仿别人那样抛出矛盾，模仿别人那样引起讨论，模仿别人那样自我呈现。所以，在影像、媒介放大、编辑他们的问题之前，他们已经揣测过播出后的效果，自行做过一次放大。特别是麦琳，需要更多的扮演，更多的揣测和模仿。

问题就出在这里，出在一个素人的努力上。打个比方，我们看剧的时候，常常觉得演员的表演都不行，很平常，觉得自己也能上，觉得张颂文在狂飙里演社会大哥，不就是端着一点吗，但等到自己也端起来了，立刻就成了笑话。所以，当麦琳开始呈现她对感情的理解，开始讲述她的纠结，甚至开始担任导游，要安排一行人的生活的时候，就难免荒腔走板，而节目编导很快就会捕捉到这一点，通过各种方式来凝结、放大她的问题，重复她的话，加上配乐，加上花字，并且放大周围人的反应。她很快就成了整个团体里最不协调的一个人，引起了大量的关注和大量的网暴，热度和烈度，甚至超过黄圣依和杨子。

因为人们会觉得，黄圣依和杨子，是有预谋的表演，他们所谓的感情问题，都是预先构思好的，就是为了吸引流量，表演结束，他们很快会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。而麦琳的失败表演，让人们觉得，她呈现的就是她的真实，而她的真实，就是这么强势又纠结，自恋又朦胧。“不如找个班上”，成了统一的呼声。社交媒体上，甚至出现了“麦学”，琢磨她的一举一动。

所以我有时候很矛盾地觉得，心理/情感上的一些问题，必须要给它命名，比如抑郁症、焦虑症、自恋、社恐，但又觉得，还是不要命名的好，一旦命名了，知道了它的基本要素，就会自主不自主地模仿那些要素，可能起初是一个不那么完全的抑郁，模仿着模仿着就全乎了。因为我们很可能是拙劣的演员，能入戏却出不了戏。就像麦琳，看到了综艺节目中嘉宾的呈现，去模仿那些要素，却全然没想到，别人的表演是经过千锤百炼和深思熟虑的，她的表现是涣散和没有体系的，最终会导向一个她也想象不到的结果。

这个表现能力，和她的不够社会化是分不开的，而她的不够社会化，恰恰是婚姻带来的。成为全职主妇，在家里操持家务，缺乏和人的接触，以及世事的磨练，都会让人面目模糊，性格退化。所以，有人挖出了她以前的工作经历——某大厂的工作人员，曾经亮丽而干练，并且用她以前工作中的状态，和她现在的状态进行比较，最终不免一声叹息。长期居家的生活，对人的损毁，是发生在不知不觉间的，当人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，结果其实已经发生了。

世界的残酷就在这里，他们会给你一个看似友善的选择，这个选择在相当长的时期里，看起来也是那么的稳妥和舒适，但当时间拉长，这个选择却会导向一个让人意外的结果，而这个结果是不可逆的。

《再见爱人》其实是一个和时间有关的节目，它呈现的，恰恰就是这个不可逆的结果。它捕捉到了这个结果，放大了这个结果，给我们以警醒。

媒体人 钱德勒